爱你,就是心甘情愿落入俗套
小时候我养在外婆家,一个绍兴城外的小镇,住的地方叫台门,台门围着马头墙,墙内荡着秋千,秋千挂在院子里,院子里栽了一棵石榴树,树冠遮天蔽日。
四岁那年的春天,我偷偷把一颗五毛钱埋在石榴树下。小十四性子急又带着天真的贪婪,心想三天就能发芽,七天就可收获,拿了锄头挖开,你猜怎么着,真的变成了两颗五毛钱!
揣着它们去街口小卖部,酸梅糖一毛钱一颗,我用两颗五毛钱换了十颗。藏在枕头底下,因为大人们说,小孩子要少吃糖。
我向幼儿园的小伙伴们炫耀,我家院子里不仅能种石榴,还能种钱,并且拿着糖去显摆,看,这就是证据。他们听了,艳羡不已。
上小学后我才知道,原来第二颗五毛钱,是外公趁着我上幼儿园时悄悄埋的。
他看着我偷偷溜出门,拨开泥土,种下希望,用成年人的态度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尊重,也偷偷帮我发芽,浇水松土,完成梦想。
或许这就是“爱”在我生命中最初显现的雏形,在我还不会写这个复杂的字时。
很多年后,我和第一次喜欢的男孩子约会,他满眼欢喜地说:“你是白羊,我是狮子呢。”我第一次回去查了星座表,原来相配指数是五颗星呢;
我曾经对着言情剧里女主打围巾送给男主的镜头嗤之以鼻,可是冬天来临的时候,突然意识到,如果他的脖颈上能挂着我的温度,该是多么愉快的场景;
我还曾觉得男女恋爱的时候,互道晚安是一件傻逼到底无聊透顶的事,直到在某个夜晚怅然若失难以入眠,才想起来今天没有等到持续了一个月的“晚安”;
我甚至一度认为,我是一个成熟大度理性独立的人,所以吃醋、冷战、闹脾气、无理取闹怎么可能与我沾上关系呢,可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别扭啊,到底是为什么呢?
在这些刹那反复出现之后,我才突然晓悟,为什么我每每去食堂,总会不由自主捎上一杯难喝的酸梅汤,其实早就腻味了啦,但它的味道,令我隐约记起一个俗套却温暖的故事:那么多愚蠢的小孩子都种过钱,貌似只有我的钱长出来了。
原来爱一个人,就是心甘情愿为你落入俗套。
人类世世代代在进步,但表达爱的方式却大同小异。自私的本性在提醒我们竭力避免落入感情漩涡,最后却总会为某些人甘之如饴地踏入死境。
你渴望自己是一个特别的人,但没办法料到,原来爱的一切都是庸常的。
我的外公是一个古板顽固的老头,手艺人出身,行事自有一套规矩,在他板着脸的、不近人情、从未对妻子说过任何一句好话的前半生里,他一定不会想到,有一天,他竟然会为了他的小外孙女,造出一个那么可爱的谎言。
而这个谎言,让我感受到了爱与被爱的秘密。
我曾经在春天来到一片叫做知乎的土地,随手写下很多文字,因为我想试试,如果我把一颗心埋在泥土里,到底会不会长出另外一颗心呢?
而当我在这里写下很多悲欢离合的曲折,释放生活中无法达意的起落情绪,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能收获那么多感同身受的理解。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,当我读到“看哭了”、“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”这些评论时,我从你们身上得到的慰藉,或许要远远大于我给你们的感动。
正是从这些互动中,我慢慢发现,原来大家都一样啊:一样经历着青春的困顿,一样面临着初尝爱情的张皇,一样承受着时代变迁的失落,生存在理想国与动物园的夹缝里,从而在社会规范与自我价值的两极之间摇摆不定。有时候仰望自己金光闪闪的未来,有时候却惊惧自己将一事无成。
正是在这些互动中,我也慢慢找到了答案:当你种下一颗心,真的会再长出许多许多颗心。
它们生根发芽,互相碰撞,从无助到独立,又从独立到相依。
就像我和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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