困在生活里

18 年，我寻找投资机会时，认识了一群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。他们拿出一打借条，说：初次见面，交个朋友，随便拿一张走，你讨得回这钱，钱就归你了。我拿起这借条仔细端详，借款人：XXX，身份证号：XXX，借款金额：XXX，唯独出借人这里，是空着的。对方和我解释说，你在出借人这填上你的名字，就可以用法律手段问他讨回这钱了。这些借条，也是我们从其他黑市买回来的，这一打是比较难讨的债。

我当然没有接受他的礼物。一方面我不知道法律风险有多大。第二方面呢，我也没有讨债的能力。

但我还是好奇问了问：这是赌债吗？一般不会有 23% 那么高的利息吧？

他们说：不是不是，赌债的法律风险太大，有更狠的角色在做，这些一般都是小商户，小创业者借来周转的。我：哦哦哦，何苦呢，这么高的利息也要做，多热爱他的事业啊？

我话音刚落。对方收起刚才说话时那野蛮的神情，反而变得凝重起来。其中一位大哥给我倒了杯茶，讲：“你知道吗？我去拜访过那些欠债人。能签下这个利息借条的，大部分都不是文盲，或者小商小贩农民工，绝大部分都是有知识有理想，想干一番失业，豁得出去的人。”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
大哥继续说：“我印象很深的，是有个 36 岁的男人，据说还是博士学历哦，为了做一个什么原型机拿去卖，我们也听不懂是什么，借了 80 多万，后来创业失败，卖房卖车还了债，然后，你懂的，我们再也没见过他。”我：额……

大哥：“这个博士弟弟说啊，他怕的不是破产，不是贫穷，反而是被困在生活里，一眼望得到头，今天这样，明天这样，后天还是这样。理想一个个破灭，生活看不到远方，混日子一天一天混下去，对于某些见过世面的知识分子来说，比杀了他还难受。”

听完一阵唏嘘，我就离开了他们办公室。5 年前我还不懂什么叫 “被困在生活里”，也没细想。今天我听一个节目，又听到了这个词，一拍脑袋，突然明白了。我开始能够共情到，那些为了事业，借高利贷的人，是怎么想的了。他们就是想拼尽全力，从生活的牢笼里撕开一道口子，看看远处从未见过的光。尽管大部分人都失败了。

哎。“困在生活里”。